半草

赤受咸青。

「三千」水中月(三)

*cp三木三郎×雪村千鹤


*北极圈拉郎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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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转暖以后又过了很久,搬进西本愿寺以后日常的事务也逐渐安顿了下来。


  西本愿寺比之前的屯所要宽敞好几倍,用作集会所的堂间几乎可以将所有的队士安置其中。以前近藤先生在集会中讲话,坐在当中只觉得沸天震地,满是喧嚣。如今在西本愿寺的集会所中,坐在一旁时我却总是担忧近藤先生的声音能不能传进每一个队士的耳中。


  总是如此充满着活力的声音,倘若无法到达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光是想到这种事就令人产生了沮丧的心情,想必队士们也是因此而受到鼓舞的吧。


  “德川第十四代将军,德川家茂要上洛。”近藤先生的声音响起来时,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激动,仿佛预知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进入二条城途中,新选组进行护卫。”


  “哦——!!!”


  空旷的集会所回荡着队士们激动的欢呼声,这欢呼声比原先屯所中狭窄的逼仄回响声更甚,我处在其中只觉得震耳欲聋,心中像是被揪住一般,感到心酸又喜悦。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资格为此感到高兴,但自己的心情已经不由自主地替我自己做了决定。


  “这下可真是,飞黄腾达了啊。”原田先生嘴角带笑。


  “这对于新选组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伙都要好好表现!”近藤先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于是我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这种情形,冲田先生大概会嘲讽说是“自以为是”吧。如果只是被说成是自作多情,我也情愿如此。


  “雪村,你也一起来吗?”忽然被点名,我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与近藤先生短暂的视线交错时,我脸上的兴奋一览无遗。


  “我也可以吗?”之前在池田屋、蛤御门时,我曾参与过战事,虽然不能代替其他队士去战斗,但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也能帮上不少忙。


  “嗯,当然可以。前提是你不添乱的话。”土方先生看起来也很高兴,轻易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种荣耀的事理应让新选组上下都一同见证,所以,这是我的请求——雪村,一起来吧。”近藤先生大概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吧,即便我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份子,此刻也油然生出一股想要追随这个男人的信念所在的想法。


  “好的!”我尽可能充满着朝气答道。


  被近藤先生这么说,我受宠若惊,前些日子不被认可的不快通通都抛诸脑后。但是,仅仅自己感到开心,这种情绪未免有些卑劣,就像是带有什么负罪感一样。


  为了寻求这种情绪的源头,我偷偷看了一眼三木先生。在喧闹的席间,隔着空旷到感觉不到一丝压抑的空气,我就这样对上了三木先生的视线。他端整地坐在伊东先生旁,平静地望着我,感觉不到有什么别的深意。我试图猜测他是不是在怀疑着我什么,但我却打心底里排斥这种不明来由的猜测,这样做对同是“家人”的三木先生,实在过于不公平。


  但是他却没有移开视线,我像是被什么牢牢吸引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终于,他张开了口,好像想要隔空说点什么——


  “小千鹤,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永仓先生好奇地将头探过来。


  “诶?没什么!”我被吓了一跳,慌忙看向永仓先生。他在四处张望,仿佛在找我到底在看什么。


  “嘛,算了,不管这些。”一无所获的永仓先生很快选择了放弃,“刚刚我和左之他们在讨论二条城的事,小千鹤到时候打算做些什么?”


  “千鹤最好还是不要跟随队士吧。”平助插嘴道。


  我不禁有些失落,我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但除了这些我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啊,你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平助为难地说道,“我并没有说你一无是处的意思……啊痛!左之哥你干嘛?”


  “你这种话不管怎么听都是在说千鹤一无是处吧。”原田先生狠狠敲了敲平助的后脑勺,转身又一脸抱歉地冲我笑:“抱歉,千鹤,这家伙不会说话。”


  我点头表示理解。


  “我才没有!真过分啊左之哥!”平助看到我跟着点头,立马变得委屈起来:“就算不跟着队士护卫,千鹤能做到的事还是很多的……对吧,新八大哥?”


  “诶,是这样吗?”我转头看着永仓先生。


  “啊,没错。比如传信什么的,如果小千鹤能帮忙,那确实能轻松不少。”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力帮上忙的!”明知不会被收回成命,还是立马就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仿佛唯有此事聊以度日一般。


  新选组成为将军护卫的日子并没有等待多久,甚至队士们的热情从最初那天起到现在未曾有分毫消减。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将军上洛。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大展身手的战场机遇,但不论是对于新选组的立场亦或是待遇的意义上,都将是一场鏖战。


  正如永仓先生所说,土方先生分配给我的任务,是“传信”,负责联络二条城附近守卫的队士和与达官显贵交接的队士。三木先生带领的第九组,便是等候在二条城的一方,也正是我此行的传信目标。


  夜色渐深,所幸月色出奇的明朗,我顺从着月光的指引穿过树丛山路。二条城的城墙模糊地映现在远方,像纤尘不染的梦境一般浮动着。从德川家康公时代起,二条城便作为将军上洛时临时使用的居所,至今而言也并不算过了多久,却好像沉淀着厚重难翻的历史一般。而江户的月光不会如此寂静,也不会像梦一样在眼前若隐若现,我清楚地知道和父亲所度过的岁月都是真实的,它如此热切地烙印在我心头。


  现如今的一切反倒如同梦境,荒谬到过分的地步。我不禁摸了摸腰间的小太刀,只有握着这样的实物我才能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有这“唯一的信物”让我理解有人还在等着我……不仅仅是父亲而已。


  还有……


  “原来如此。是你过来传令了吗。”浅蓝色的队服赫然出现在眼前,我的视线从衣角一路追随而上,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是三木先生。虽然在屯所里已经见过无数次三木先生穿着队服的样子,但在这样的月光下,却是头一回。


  “是,土方先生命我过来传信的。”


  我这样说了之后,三木先生便不再说什么,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好,请说吧。”


  “局长目前正在城内招呼贵人,麻烦各位继续负责警戒。”


  “知道了……我确实收到传令了。”三木先生点了点头,没说别的多余的话,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干嘛那么呆愣?我说收到传令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那回事。”这样一来我倒有些悻悻,三木先生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讽刺几句,我在来时路上想出来的应对之词便毫无用处了……说到底是我自己的错,轻率地下了被三木先生厌恶的定义,然后以此为出发点胡思乱想了一路。


  “明明就惊讶的不得了……我说,工作就是工作,我可不会夹带私情。”三木先生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道,“那么,我把雪村送到山脚吧。”


  “诶?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没关系,就一小段路,城外的山脚没有亮灯,一个人过去恐怕很辛苦。”三木先生的这份好意我没再推辞,我想有时坦然地接受好意也并非什么坏事。


  于是当下便动身了,目的并不遥远,所以三木先生短暂的离队也并无不可——我是这么想的。尽管如此,三木先生也脚步匆忙,或许驻守二条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轻松。


  “这么说,我被三木先生讨厌了吗?”想起他刚刚说的“不夹带私情”,我不由得有些在意,“之前和三木先生的交谈,已经引起困扰了吗?”


  “……并没有。与其说讨厌,不如说并不想变得更亲近吧。”三木先生走在我前方,因此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他语气冰冷,像月色一样冰凉。三木先生就是会给人这样的印象:他并非不常展现笑容,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但是不论何时想起他,都只会想起他从始至终怏怏不乐的表情。


  “这样啊。”我干巴巴地回了几个字。话音刚落,走在前方的三木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心中一惊,也随他停下了脚步。刚想开口询问“怎么了”,但话还没说出口,他便做出了制止的动作。


  “等一等,雪村,这里有其他人。”


  我心中一沉。环顾四周,二条城的城墙尽头的屋檐上,远远地伫立着几个黑影。曾亲眼目睹、也曾有所耳闻,我只一瞬间便认出了那些奇装异服的外乡人的身份——风间千景、天雾九寿和不知火匡。


  “那是——在池田屋和……!”


  “被发现了吗。看来你也没那么迟钝。”风间先生一跃而下,沿着屋檐阴影的黑暗走了过来。


  三木先生拔出刀将我护在身后,低声问我:“你认识他们?”我拼命点了点头,告诉他这些人便是来自萨摩藩的敌人。三木先生维持着持刀的架势,语气严厉地问道:“你们是萨摩派来袭击二条城的吗?”


  “我们对人类的这些事可没兴趣。我们是为了某个目的前来此地,为了带走你,雪村千鹤。”


  三木先生不可思议地回望了我一眼,我茫然无措地摇摇头:“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三木先生迟疑了一瞬,然后又重新挡在我身前:“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这家伙是新选组的人,轮不到你来做主。”


  “让这家伙回到鬼族同胞的怀抱,才是理所当然的事。”风间先生带着不容置疑的轻松语气说道。


  “鬼族……?”


  “你在开玩笑吗,雪村千鹤?身为珍贵的女性鬼族,你竟然说你不知道「鬼族」的存在?”风间先生的表情似乎非常生气,可我一时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事与自己联系起来。


  我还没好好消化这些突然蹦出来的名词,三木先生突然僵住了一样看着我。我骤然反应过来,暴露了女性身份的我现下的状况简直一团糟,且不论风间先生是如何发现的,现下我肯定无法向三木先生解释清楚。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在戏弄我吗?”我走近了几步,以期分辨清楚来者的意图。


  似乎早知道我会这样恼怒,天雾先生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你每次受伤,伤口都会迅速愈合,对吗?愈合的速度简直不像常人。”


  “你怎么……”我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感,这件事我应该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然而这样怪物一样的体质却轻易被眼前的这几个人宣之于口。


  “谁管那些。”我恍惚间听到三木先生在说话,他好像非常生气,“这家伙要留在哪里,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哈哈,你难道不信吗?”不知火先生掏出枪晃了晃,枪支在反射出凛冽的寒光,“不如我现在就让她血花四溅试试?这样证明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你试试看,我马上把你脑袋砍下来。”三木先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就算我一个人,砍倒你们也绰绰有余。”


  “哼。”风间先生冷哼了一声,像是根本没把三木先生放在眼里,“徒劳无用的挣扎罢了。你要是把她交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不把你杀掉。”


  话音甫落,三木先生迅速出刀,朝风间先生砍去。三木先生架势不变,出刀只在一瞬之间,那样短暂的时刻,令我产生了风间先生不可能躲过的错觉。然后下一瞬间,风间先生已经抽刀抵挡,接下了三木先生这一招。我光是在一旁旁观,都倒抽了了一口气:这根本不像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


  三木先生似是惊愕不已,收回刀势退了几步:“你……”


  风间先生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人类,是不可能和鬼族相抗衡的。”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就打算强行带走吗。”三木先生丝毫不退让,又重新摆开了架势。


  “回到鬼族的身边,是每一个族人的命运。更何况……”风间先生看了我一眼,血红色的眼瞳令我感到恐惧不已,“她是珍贵的女性鬼族。”他向前走了一步,想抓住我的手,眼见来不及躲开。但三木先生的反应比我更快,不等风间先生将手伸过来,三木先生的刀便落下了。


  “雪村,站到我身后去。”三木先生抓住了我的手腕向后拉,然后又出了一刀。


  风间先生向后闪开,却仍旧被刀锋伤及手腕。他手上的伤口还未流出血便迅速愈合,直至完全消失,前后不过数秒。三木先生目睹此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很好。”风间先生拔出腰间的刀,他的语气像是低吼一般,“看来你很想死在这里。”


  “事先声明,我要把她带走根本不需要征求她的意见。”风间先生并无动作,只是冷冷地盯着三木先生,就像有完全的自信一样,“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风间,不要引起多余的冲突。”天雾先生在一旁说道。


  “是这家伙自己寻死。”


  “要打快打,哪来这么多废话。”三木先生冲风间先生挑衅道。不可以这样——我在心里着急地大喊,不知道情况为何发展成了这样,下一秒两人的刀发出了源源不断的撞击声,尖锐又刺耳。


  我不曾见过三木先生施展剑术,也很少看到他与队士们比试,而此刻的情形比道场中的比试又不知惊险千百倍,尽管其中招式我不能看懂,也能明白三木先生只是在勉力强战。风间先生的速度与力量都强大得不像常人,这或许就是所谓鬼族的力量吧,他只守不攻,像是游刃有余地在消耗三木先生的体力。


  “怎么样,和我们走吧。”我一心追随着三木先生的身影,却没发现不知火先生何时来到了我的身旁,“风间他并没有真正杀掉那家伙的想法,如果你现在想明白,我们就可以放他一马。”


  “这种事……”我不禁又看向了三木先生,他像是不肯退让一般向前攻去,然而风间先生却滴水不漏。这种情形下,或许真的很难取得胜利,三木先生一定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正因如此,如果我就在这里退让,糟蹋了三木先生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那样实在太卑劣了。


  “这种事我做不到。”我斩钉截铁地再度答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回来?”不知火先生看起来十分不解,“就算是为了新选组好,我也不认为你应该留在人类的世界里。”


  “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我忽然大声说道,不知火先生被吓了一跳,“尽管我也不想成为累赘,但我绝对不可以在这里退让。”我将手交握着放在胸前,以此警示着自己动摇的内心:“我相信三木先生……所以我绝对不会跟你们走。”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拔出腰间的小太刀:“绝对、不会退让……”


  “代表着鬼族的姓氏,还有东国鬼族流传的太刀——”


  对于天雾先生即将宣布的事情,我此刻忽然心中澄明。我手中这把太刀,并非是什么我与父亲深切联系的证明,也不是作为“唯一的信物”而支撑我不断走下去,它比之遥远江户的月光更为虚幻,比之新选组的秘密更加荒诞不经。


  我禁不住迟疑了几秒:“所以我其实……”


  “……雪村!”我的手腕被猛地拉住,那把虚无缥缈的太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并非是被温柔地握住,而是被死死攥住,大抵为了制住逃犯也不过是这样死命抓住吧。


  那是三木先生的手。


  我慌忙看过去,不远处风间先生面无表情地收了刀站着,似乎没有再进攻的意思。


  “你没事吗?三木先生。”


  三木先生没有回答我。我自顾自上下看了看,似乎左手臂有一些轻微的伤口,及时包扎的话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我的手被他抓着,根本没法动弹,于是我用试探的语气问道:“需要我帮你包扎吗?”


  他终于放开了,接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伤。”


  “喂,风间。这是怎么回事?”不知火先生问道。


  “看来你还没有充分理解你身上的责任。”风间先生并不理会不知火先生,而是看着我说道,“光是抱着这种无用的意志,那是人类才有的愚蠢行为。”


  “……我不认为你有权利评判我的行为。”我能感受到风间先生十分生气,但我也并不能接受他所说的话。即便是身为比人类更加强大的鬼族,也并不意味掌握了肆言詈辱的权利,否则都只不过是他所唾弃的愚蠢罢了。


  “……哼。无聊。”风间先生移开了视线,“我们走吧。”


  这是对我失去了兴趣的意思吗?我不禁松了口气。


  “以后我还会再来——当你成长成为我合格的妻子的时候。”风间先生抛下这句话,然后和天雾先生他们消失在了月光所抵达不到的阴影之中。


  四周忽然沉默了下来,我拾起太刀,和三木先生无言地向山脚走去。这一系列事件不过短短几刻,却好像过去了有几个小时那样漫长。将三木先生卷入这样的闹剧,我不禁感到懊丧,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向三木先生解释清楚我身份的秘密。


  “……雪村是女性,这是真的吗?”三木先生望着风间先生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失神地问道。


  “是……没错。对不起,一直以来瞒着三木先生……”我不清楚怎么解释比较好,只好他说什么就答什么。


  “……那些人,也知道这些事吗?”


  “那些人?”


  “原田和平助他们。他们看起来和你关系很好。”


  “是……他们知道。这绝非因为对三木先生抱有不满,只是如果我暴露了身份,恐怕无法容留在新选组……所以,拜托三木先生,千万不要说出去!”这些苦衷涉及着新选组的秘密,我不能再告诉三木先生,只能求他保密。


  “……我知道了。”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别扭,但所幸答应了我的要求。


  “谢谢您,三木先生。”


  三木先生叹了口气:“我竟然想不到……”


  “那也不是三木先生的错,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决心隐瞒了!”我替他辩解道。


  三木先生凝视着我,似乎在观察一般。本来隐藏着身份的时候,与三木先生对视时并不觉得什么,此时却觉得难为情,便转开了头去。旋即听他说道:“那个时候,我本来是想阻止你来的。”


  那个时候?


  “近藤先生的提议就让我觉得儿戏。”我仿佛预料到了三木先生要说什么,是那时对视时他没说出口的话,“让雪村这种毫无战斗力的人参与护卫将军上洛,实在太轻率了。”


  “确实,我无法成为战斗力……”


  “可你大可不必这么说。”三木先生停下脚步,我仰起头望着他。我以为万籁俱寂的月夜美而凄凉,既无星辰,也无色彩。我想或者他的眼眸里是有什么星辰或者色彩的,可是都没有,月下他漆黑的瞳孔仍旧是一片纯黑色。


  三木先生的相貌从来都能被称作是俊朗。但是从前无法在意,也不会去在意,而现在我却像为了铭记仅存的真实一般注视着他沐浴在月色中的脸庞。


  “方才不知火和你说话,我非常着急,怕你答应和他走。”三木先生面露难色,“那家伙……风间非常强。”


  “但我没想到你会说出那样的话。你没看到吧?那家伙听到以后脸都黑了。”


  “诶?”我愣住了。


  “这一次是雪村救了我。如果不是你,那家伙不会轻易离开。”


  “是那样吗…?”我不禁觉得不可思议。寻常武士要是提及在战斗中被谁所救,一定羞于启齿,更何况是被一名女子。然而三木先生却如此轻易就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了。或许这是三木先生为了宽慰我而说出的谎言,但却十分令人受用。我只是一味地知道三木先生咄咄逼人、一针见血的一面,一味地以此否定他,以至于听到这样温柔的话,我竟然到了感动不已的地步。


  “……你怎么又是这种表情?我说这样的话真的就这么奇怪吗?”


  “咦……诶、那个,不是……”


  “好了。我只是想说,在你能力范围内,你完成得很不错。”三木先生笑了笑,“所以,保护你这样的事只需要拜托队士们就好了。”


  “但是……”我思忖了半天,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三木先生刚才也听到了吧?我是「鬼族」,有那样诡异的自愈速度……为了保护我,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反而会成为一种拖累。”


  从刚才开始,三木先生就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不像是为了顾虑,而是单纯的不想去面对。


  “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


  “就算是鬼族,说到底还是土方身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姓。风间很强,那并不代表你也很强。”三木先生如此说道,“我并不相信所谓的鬼族,那只不过是风间自以为是的臆想罢了。在体质上占据了先天的优势,并不足以将人种划分开来。”


  “所以雪村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是这样吗,三木先生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明明亲眼见证了风间先生的伤口在一瞬之间愈合,也要选择无视吗。我想这么问,但是最终却没有问出口。不论三木先生究竟是怎样看待的,都不应该再和我扯上关系,我们……不能变得更加亲近。


  “那么,就送到这里。”三木先生再度停下了脚步,“发生了什么的话,就立刻折返。沿途上如果遇到别的队士,就尽量一起行动……知道了吗?”


  或许是我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三木先生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不要这么不安,雪村。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就尽量依靠队士们吧。”如果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温暖的话,或许不能被称作“亲近”的程度吧。


  “我知道了。一路小心,三木先生。”我目送着三木先生的背影融进夜色中,融进模糊的二条城里。我无法不去相信风间先生的话,那些无法理解的事都能凭借着他的解释联结贯通,鬼族也好,罗刹也好,这些本就不该被称作人类的事物得以正名。


  让我更加无所适从的是,我该怎么向土方先生报告今天发生的一切,如何能不让三木先生产生更多的困扰呢?为了维护新选组的一切,去怀疑与隔离至今为止一起战斗的同伴,这样也算是正义的形式吗?


  在这唯一之最优解中,横亘着难以估量的权衡与代价,任谁也无法想象,新选组的大家将所背负的多么沉重的责任置于其上。


  我也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只是三木先生告诉我,让我不要再与他来往亲近,我或许不会轻易退缩;但是当那个人以新选组的名义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以后,我便再也无法拒绝——


  “虽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和三木来往了。”土方先生听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皱着眉头说了这样的话,“那家伙知道了这些事,就代表伊东先生知道了这些事,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对不起。”我无地自容,只得低下头道歉。


  “你不用道歉,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没有及时注意敌人的动向,差点让你受制于人,是我的疏忽。对不起,雪村。”


  我发现我竟然没法坦然地说出“没关系”,这句没关系像千斤一般沉重,压得我无法开口。我只能默默点点头,回答道:“我知道了,土方先生。”对于土方先生来说,他显然更满意这样的回答,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


  “你不必担心风间他们再来带走你,无论如何,新选组都会保护好你。”


  “我明白了。”


  “明天我把其他队士们叫来,你再详细把今天的事再说一遍吧。”


  “诶?我认为不用引起这么大的重视……”


  “或许这件事和罗刹有关。好了,雪村,快回去休息吧,还有不少队务等着我来处理呢。”土方先生无可奈何地笑了。


  “辛苦您了,那么我先告辞。”


  我完全没有信心再去将这件事陈述一遍,我不知道我会被以怎样的眼神被看待。身为鬼族的事实如果不会改变,那或许正如不知火先生所说,我不可能永远和新选组待在一起。比这更令人沮丧的是,我过去的人生就像无法被细数的谎言,想到哪里都是漏洞连篇,可我此前却毫无察觉。


  我只好不去相信风间先生所说的话,强迫自己作为人类在新选组生存下去。我几乎唯一的人生目标——寻找父亲,也就成为我最后的希望:从父亲嘴里听到否定的事实,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小太刀上,被三木先生紧握着的手腕仍旧隐隐作痛。或许是这一层缘故,我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着,从前只要握着刀柄便能清晰地感受到的自身存在的真实,如今荡然无存。


  这些感觉愈发变得无从倾诉。一开始也只是普通的委屈,并不觉得需要如此严重地去不断在心里重复,但是当与三木先生的界限泾渭分明地被划分开来以后,那道闸门却怎么也关不上,孤独寂寞的感觉汹涌而来几乎要将我吞没。其实就算面对着三木先生,我也无法对他倾诉任何一件事,但仅仅是因为他告诉我“你已经很努力了”,仅仅是这样的存在,便让我感到难以抑制的喜悦。


  然后便被告知,这样的喜悦是不允许存在的。仔细一想这似乎也是最合理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只是我一个人在不断逆流而上,到如今的地步也只是自食其果罢了。如果我无法握住最后的一丝真实,就永远也无法抬头挺胸地活下去;所以为了能理直气壮地走下去,我就只有找到父亲这条唯一的道路。


  于是从那个夜晚起,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就此归回原点。


※TBC


※一点碎碎念。虽然写这篇真的觉得胃疼,但是怎么改都不知道怎么改,改得不满意,我个人的想法,走三千的故事线,最主要的就是控制千鹤和新选组的关系。这个关系必须卡在一个极度微妙的位置上,绝不能到老六人线上那样生死相随的地步……但是我写不出来那种感觉。希望这一点碎碎念能稍微传达一点点这样的想法就好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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