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草

赤受咸青。

「三千」水中月(二)

*cp三木三郎×雪村千鹤


*北极圈拉郎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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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始作俑者。


  刚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实感,只是觉得全身无力,所有的感觉都在剥离。刚开始是惊讶得问出了好几个问题,当最后什么问题也问不出了,无名的焦躁便涌上心头。


  “这是你父亲纲道先生承接幕府密旨所制作的「药物」”。这种事和现实比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山南先生委婉地说着“喝下去的人会变得精神错乱”,但我来到京都那一晚,渴血的队士丧失理智的疯狂眼神仍旧历历在目,像噩梦一般缠绕在我心头。


  那就是,我所处的新选组的真实。


  我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琐碎的事忘掉,继续聚精会神地清扫屯所中庭的积雪。已经到了二月,转眼就要过春节,然而屯所上下并没有其乐融融的气氛。却也不至于剑拔弩张,只是土方先生去和西本愿寺交涉后,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准备搬走。


  “啊,我早就说了,再待下去绝对——不行!每天晚上睡觉都像挤在沙丁鱼罐头里一样哦?”永仓先生似乎非常高兴,我隔着很远就听到了他藏都藏不住的高兴。


  “嘛,新八就是这样。明明不和组员挤在一起睡也可以。”应该是原田先生在说话,他们没事的时候总是聚在一起。


  “平助那家伙,去江户招募回来好一批人来,我也是没办法……”说到这里永仓先生的声音忽然压低了,我回过神来,慌忙将积雪扫成一堆,于是他的声音被扫帚摩擦着地面的声音盖了过去。我想永仓先生大概是在说前日山南先生喝下变若水的事,正因为罗刹的存在,尽可能将新入队的队士的居所安排在了较远的八木邸。


  “你还真是没有警觉啊。”我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罗刹的事,那声音便猝不及防地在很近的地方传进耳朵。我不禁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竟然是三木先生。


  他来这多久了呢?永仓先生的谈话……被他全都听到了吗?对此我毫无察觉,只得直视着他的眼睛。


  三木先生如同之前一样,很快就把视线移开,看着不知是地面还是远方的某处。他兴致缺缺地开口:“正好路过这里,见到你便打了招呼,叫你好几句都没有反应。”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原来如此。那么,我先告辞。”


  “等、等等……三木先生!”我想到了什么似的拼命开口。


  他一脸困惑地转过头:“什么事?”


  “那个,是关于上回说过的谣言的事。”


  他似乎有些惊讶,终于将眼神定在我身上,像是催促着我开口。


  “我陪同队……土方先生巡查时,有遇到一些浪士,也问过一些店家。”差点说出和其他队士一起出去巡逻的事,把我吓得心突突跳,倒忘了自己真的要说什么。我不安地看着三木先生,发现他平静地直视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偏见作祟,我总觉得他想开口说些讽刺的话。


  “我认为是与新选组相敌对的藩散布的谣言。”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问过他们,说这些话的武士并没有身穿浅蓝色队服。我已经将实情转告了过去,以后这样的谣言应该会少很多。”


  三木先生闻言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居然做了这么多……还真是麻烦你了。让雪村做到这个份上,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诶?”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隐约觉得不是新选组所为。纵然和新选组的信念相违背,我也不认为这些人会蠢到做出这种事来折辱刚入组的队士。”三木先生说着,又将视线从我脸上移走,这令我感到有几分无名的焦躁,“但是如果不这样的话……似乎无法止住外面的流言。”


  “意思是……”


  “抱歉,雪村。”虽然他嘴上说着抱歉,但是我丝毫没有体会到他语气中包含有歉意。这样自作主张地玩弄着别人担心他的感情,简直恶劣到了极点。我实在无法与他再继续交谈下去了,但我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新选组还真是重视你呢。”


  “那当然。”我不自觉地冷笑出声,“因为那并非出于过去的情谊,只是在贯彻武士的信仰罢了。”


  “所谓的武士的信仰就是拒新队士于千里之外,连居所也要与之分隔开……明明发生了大骚动,传过来便成了敷衍了事的官腔。”三木先生毫不容情地说着,“新选组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我和哥哥当作伙伴,然而如今却要我把他们当作伙伴。”


  “那是……”


  “更可笑的是,你明明不是队士,却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怎么?你遵从的武士道,就是将自己毕生的信仰都奉献给新选组?”三木先生的话像一把利剑直指着我的心窝,我脑袋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好回复什么。发现山南先生喝下变若水的那天晚上,冲田先生对我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我和三木先生一样,都不被新选组所信任着。


  如今我知道了新选组的秘密,更加无法全身而退。不被接受、不被信任、不被容忍,从一开始,我就明白自己的立场,到现在为止愈发觉得新选组的大家温暖可亲。然而对于三木先生则全然相反。


  我虽然不知道三木先生的过去,但在江户作为一名浪士跟随着哥哥的他,一定也有自己所追求的武士道,一定不是以随随便便的心态答应平助加入新选组的。新选组的大家都怀有着身为武士的骄傲,三木先生更不例外,然而从一开始我就忽视了这一点,我以为只要加入了新选组,就会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家人。


  但是拥有这种天真的想法的人从来都只有我而已。


  “三木先生……或许我还没有那种觉悟,将一切奉献给新选组。但是对我而言,只有新选组这一处归所,是新选组的大家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


  “三木先生与我不同,一定是有自己想施展的抱负,但是却与大家的理念所不同。即便如此我却仍然想着能把三木先生当作‘家人’……您和我说过,大概不会在新选组久留,请允许我暂时相信着这一点,只是唯有把三木先生当作新选组的家人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改变。”


  说出这样的话,能不能让自己变得更接近新选组的大家、更接近三木先生了呢。怀着这样自私的想法,令我深感无地自容。


  大抵是春日将近的缘故,正融化的雪堆积在我脚下,刺骨的寒意绕着我的身体逡巡,或许是害怕着三木先生说出伤人的答语,又或许是单纯地感受到了寒冷,我低下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就像在战场丢了刀的武士一般茫然无措。


  但我感到三木先生的视线转了过来,他或许在看着我。我一边在内心否认着我自私的想法,一边抬起头朝三木先生看过去。


  他果真在望着我,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候,他目不转睛的姿态使我坚信他再也不会转开目光。我分不清他眼神中闪烁着的晦暗深处是什么,我甚至不敢去揣测,只能犹疑地将那种神色归类为诧异。


  “……你说这样的话,是为了讨好我吗?”


  “诶?”


  他望着我,忽然又叹了口气。


  “我的家人……从来都只有哥哥而已。对我而言,家人不是什么美好的词汇。”他还是露出了寂寞的神色,那种寂寞究竟从何而来,我也无从得知。


  或许是我太固执了,我懊丧地想。对三木先生而言,我什么都不算,就算说出想成为家人这样的话,也只是徒增他的烦扰罢了。


  “雪村,你抖得很厉害。”三木先生的语气中不带有嘲讽或者试探。他说了以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还在颤抖,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不能再与他共处,慌忙后退了几步想跑开。


  我还没转身,就听见了一串不明意味的笑声。三木先生正肆无忌惮地冲我笑着,一瞬间我刚才所有的羞愧情绪都蒸发变成了恼火:“您、您在笑什么!”


  “哈哈哈……抱歉、抱歉。”三木先生笑得直不起腰,“‘想把三木先生当作家人’,说了这样的话,我还以为你有多坚定的底气,实际上却怕得浑身发抖,到底为什么非要逞这种无用的强啊。”


  “并不是因为害怕……”


  “可疑到这种地步……这样一来,反而没法继续再怀疑你了。”


  “明明您才更可疑吧…!大家都在忙前忙后,您还悠闲地在和小姓闲聊……”


  “反正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三木先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哥哥就喜欢操心来操心去的,我要是自己动手收拾他肯定不放心。”


  “三木先生,其实很擅长收拾吧?”我想到上回帮三木先生送饭时,他屋里整洁如新,一看就是时时打扫的样子。


  “与其说是擅长打扫,不如说是被迫打扫。哥哥很爱干净,如果我不时常打扫房间,他一定会说,‘三郎!你桌上堆积的灰尘都可以拿去埋战场的尸首了’,我可最受不了他这样对我说话。”三木先生模仿着伊东先生的语气,摆出一副很生气的表情,简直像是伊东先生本人一样,我本来还有些扭捏,此刻却不禁跟着笑出了声。


  我自幼没有兄弟,按理说无法体会三木先生这种既无奈又温暖的情绪,但是看着三木先生无奈的笑脸,我却忽然从心底里涌现出了温柔的情绪。倘若能拥有像三木先生、伊东先生这样的家人,倘若能和新选组永远待在一起,我是不是总有一天也会拥有这样的羁绊呢?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停留在新选组的意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离开这里,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三木先生一定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样虚幻的关系注定烟消云散,所以从来没有那样的期盼。对他而言那种永恒不变的关系只存在于与伊东先生的羁绊之中,而不是我、或是新选组的任何一个人。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触碰到近在咫尺的那抹月色呢?


  “怎么,你要不要尝一尝?”回过神来的时候,三木先生已经把一个冰凉的东西递到了我脸旁,从他手指散发出的暖气混杂着冰凉的寒意裹挟着袭来。


  “这是……?”


  “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吧。”三木先生看起来有些无语,“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劲点头、但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对吧?”


  “抱歉……”除了道歉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便斜视着瞟了一眼三木先生手中的物事,一下子不禁提高了音量“这个,难道是酒吗?”


  “还能是什么?刚刚问你是不是觉得冷才发抖,你自己点了点头,我才好心拿出了酒……你到底喝不喝?”


  说到底也是三木先生的一番好意,我不知该怎么回绝:“那、那个,多谢!”总之先接了过来,然后再行推辞……


  “难不成雪村你其实是个酒鬼?看你身板这么小小的,还真是想不到啊!”三木先生忽然很高兴的样子,“走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一起去喝酒吧?”


  怎么可能啊!不行!绝对不行!


  我环顾四周,想找个熟识的队士帮忙解围,可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在居所附近搬家,根本没人来这儿。


  “那个,三木先生,其实我不太擅长喝酒……”


  我看着三木先生非常失望的样子,不禁又想到,刚刚才想和三木先生成为家人,第一个要求就彻底拒绝,怎么想也太过失礼了。


  “但、但是!一杯还是可以的!”年幼时和父亲一起喝过些酒,两杯应该是极限了,所以稍微喝一点还是没关系。


  “我也这么想。就算过分矮小,好歹也是个男人,又来自江户,怎么说一杯也是能喝下的。”三木先生似乎很能理解,“那么,你就稍微喝一点吧,权当暖暖身子。”


  但是来自江户的土方先生也没法喝下一杯吧,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那我不客气了。”闭着眼睛,就算痛苦也就是穿喉而过那一秒吧。


  “你还真不怀疑是毒酒吗?”


  “诶?”酒壶刚送到嘴边,我连忙收了回去。


  “没别的意思,只是在想,你这个人对别人还真是没有防备。”


  “那是因为是三木先生……”


  “这样啊。该说你是无知还是太单纯……”三木先生歪着头打量着我。


  我刚对三木先生建立的良好印象又瞬间磨灭了。仿佛听到了自己理智崩弦的声音,我猛地灌了一口酒,然后狠狠地把酒壶塞到三木先生怀里:“说想成为家人,绝对不只是玩笑话而已……请三木先生不要再试探我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嗯?不是,我刚刚是……怎么说,并没有思考那么多就这么说了。并没有嘲讽雪村的本意。”


  或许是习惯了他开口嘲讽,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我自以为是地按照很过分的方式去理解了他说的话,或者说,三木先生其实比想象中是个更坦率的人吗?


  “抱歉,擅自把你的话理解成了很过分的意思。”


  “比起这个,你灌了一大口酒,不会上头吗?”


  “嗯……”我想我现在表情一定很微妙。


  “不擅长喝酒的人,不可以一口气喝太多啊……雪村!?”


  我这才感到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不禁脚步虚浮地踉跄了几步。总算是站稳了,被寒风吹着,才感觉清醒了几分。


  “三木先生,您看,我真的不擅长喝酒。”


  “我知道了。你还是赶紧回房休息吧。”


  “好的……”


  于是我走进走廊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因为感受到了三木先生在目送着我,我的脚步不禁轻快了起来,仿佛这就是我们逐渐变得更加接近对方的证明一般。


  春节在寒冷中度过,但是直到大街小巷乃至西本愿寺的年气都褪去,我也再没找到机会向三木先生送上到来的新年的祝福。


  但是,以后一定会有那个机会的。不知为何,我对此充满着莫名的信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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