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草

赤受咸青。

「三千」水中月(六)

*cp三木三郎×雪村千鹤



*北极圈拉郎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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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听天由命,或许是源自最根深蒂固的绝望。


  三木先生出发前往江户后,我的处境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好转,甚至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山南先生那天并没有告知土方先生什么,“询问了雪村关于他父亲的研究的问题”,这是平助告诉我,山南先生后来对众人所说的话。


  我这才了解到,带领着罗刹队的山南先生,已经开始进行变若水的研究。


  “最近巡逻的时候,时常听到传闻说有深夜有杀人事件的发生。”平助最后带着总结性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凄惨的月光下那丧失理智的嗜血红眸。山南先生,带领着罗刹们,在深夜的街头巡逻——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这一切,难道是因为我拒绝与山南先生合作吗?但是从那天之后,山南先生一次也没来找过我。我曾以为是土方先生特别关照了我,后来发现不论土方先生在不在屯所,山南先生都没来找我。


  反而,随机杀人的传言愈演愈烈,颇有无法收拾的态势。新选组负责着京都的治安,而现如今人心惶惶,更令新选组不被信任,骑虎难下。


  平助说,主动提出夜间巡逻的,正是罗刹队。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其中的联系,但那其中显而易见的关联令我几近衰弱。对于罗刹队,我帮不上任何忙,我也不认为任由山南先生摆布才是正确的选择——那并非我的错,我不需要为之赎罪。


  与之相对的,我解决这一切唯一的出路,便只有活下去,找到父亲,去解开谜底。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多月,起初频繁的杀人事件似乎又平息就下去,而三木先生正是这个时候返回了屯所。


  我忽然不知道以何种模样去面对他,不论是新选组,或是自己的心意,我都无法一以贯之地走下去,我既帮不上新选组的忙,也无法在寻找父亲这件事上有丝毫进展。这些事情令我心烦意乱,倘若和三木先生见面、倘若他又要和我去见那个人——我想我一定会疯掉。


  “雪村,好久不见。”他好整以暇地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好久不见,三木先生。”我冲他笑了笑。


  他身后几个队士在寒暄,更远的地方传来了永仓先生和平助的声音,于是我匆忙跑开了,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倘若我知道,那是他在队的最后一天,我也许会好好和他说那声“失礼了”。


  那天早早我便睡了,因为如果不尽快入睡,我可能会任由深沉的夜色带来的忧郁情绪而胡思乱想。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枕头下有什么硌得我后脑勺生疼,于是朦朦胧胧又醒了。我伸手去枕边探,是三木先生送我的人偶,应该是我辗转难眠时滚进了我的枕头底下。


  夜晚的月色亮得骇人,从窗口、门缝,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照到我的脸上,也照到我的枕边。在这样纯洁的月光下,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窥视着一样,胸口堵得难受。为了摆脱这种酸涩的痛苦,我将人偶紧紧地收拢在了胸前,然后咬着牙再度闭上眼睛,可那片煞白的月光仍然将我的视野照得一片光亮。我陷入了长时间的颤抖,然后终于短暂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我终于决定起身去将窗户关严实。


  “血……”我刚扶上窗沿,就听到一阵模糊的吼声,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本能的呜咽。夜晚的屯所静的出奇,这样突兀的声音使我不禁警觉起来。


  我轻轻推开门,想在走廊上查看一下情况。刚一推开门,眼中便撞入了一整片黑色,我几乎要惊叫出声,连连后退了几步。


  “血……”这吼声比刚才要清晰十倍、一百倍,我清楚地听到,眼前这个人在吼着“血”这个字!我甚至不用抬头去看他,我知道,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他是罗刹!


  他飞快地拔出了刀,在空中胡乱劈砍,口中只是不断重复着几个音节。为了躲避他的刀锋,我只得不断后退,很快便撞到了墙上,然后直接跌坐在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理解眼前的状况,就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我初始并没反应,黑夜中我甚至没看清刀光,片刻之后,痛苦便从肩头席卷而来,我终于意识到,我的肩头已经被他生生砍了一刀,然后便是一波接一波的痛苦,我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初始想开口呼救,却又怕引来不知道罗刹存在的队士,徒增烦扰。黑夜中罗刹满头的白发像凄惨的月光一般,我一边做着牺牲自己的觉悟,一边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那个有些同样月色的二条城的夜晚——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尽量依靠队士们吧。


  “救、救救我——!!!”这种声音接近于本能,在想起三木先生的那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无法令之停止。我拼命扯着喉咙不断喊着,声带的拉扯令我短暂忘却了肩头的痛苦,我甚至庆幸黑夜让我无法看清自己流了多少血。


  在混乱之中,我唯独明白一件事,鬼族的治愈能力即便再快,也不足以面对当下的情况。我清醒地知道,我必须逃走,可方才的痛楚令我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调控能力,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眼前的罗刹闻到血的味道,发了疯一般想要扑过来,我手脚并用,拼尽全力想将他推开,却无济于事。


  “快趴下!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许抬头!”刀光伴随着喊声一并降临,眼前的罗刹像是忽然被抽干了力气,直直倒了下去。


  “土…土方先生……”我尝试将自己的意识拉回现实,发觉我眼中竟闪烁着泪水,眼前一片模糊。


  “你没事吗?”土方先生焦急地问道。


  “没、没事,土方先生,我……”我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是土方先生只是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再说话。他伸手将我拉到身后,然后皱着眉看向地上罗刹的尸体。


  “千鹤,你没事吧?”平助率先赶了过来,他的头发还没有束起来,应该是听见了响动以后匆忙赶了过来。人声渐渐嘈杂了起来,我听到了许多人往这边赶来的声音。很快,原田先生、永仓先生等队士都赶了过来,竟然惊动了这么多人,我不由得产生了困窘的情绪。


  “大半夜的吵吵嚷嚷,发生什么事了?”听到三木先生的声音,我条件反射般迅速抬起来了头,黑暗中和他眼神相接,他一脸的茫然不解,明白了状况的我霎时脸色煞白。


  “这是,怎么会……”跟在三木先生身后缓缓踱步的伊东先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近乎失语,他环视着四周打量了半晌,最后将眼神定在了土方先生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名队士已经受到惩罚切腹自尽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地上的血……土方先生,你们深夜与队士聚集在一起杀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土方先生正要开口,房门口便传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


  “抱歉,是我管理失当……”是山南先生。他未免出现得太不是时候,我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山、山南先生?!他不是已经?!”伊东先生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强装镇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木先生似乎回过了神,扭头看向土方先生质问道。我知道三木先生并未看向我,但躲在土方先生身后的我不禁感到了一种风雨飘摇的危险气息。


  “雪村,你先离开,今晚你先用我的房间。”土方先生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已经瞒不住了啊。”他如此平淡地说着。我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我无法阻止这一切——这一切是如此水到渠成。


  在土方先生的房中,我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其实并不需要包扎,明天醒来,伤口的痕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即便是自欺欺人,我也必须去做,否则我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


  到头来,我只是不断给新选组添乱罢了。


  隐隐约约能听见不远处争论的声音,我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光大亮,仿佛扫去了尘世间的阴霾,然而只有我自己占领着阴翳的一角。


  “雪村?昨晚睡得好吗?”在走廊上偶遇了伊东先生,他笑着冲我打招呼。我有那么一瞬间错觉昨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于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伊东先生抿嘴笑道:“那就好。”


  “千鹤,你的伤口很深,现在还好吗?”身后传来的是平助的声音。听到他犹疑的语气,我回头去望着他。平助和斋藤先生站在一起,平助发问以后便不再说话,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斋藤先生则垂下了视线。他们的反应未免有些过分冷淡,我误以为是因为他们对我心有责怪,于是只能低下头答道:“已经包扎过了,没什么大事。”


  平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伊东先生笑了笑:“那可真是万幸。”


  “伊东先生看起来很高兴?”我实在忍不住问道。我并不认为,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之后,还有什么值得伊东先生笑得如此开心的理由。


  “那是因为有好事发生了。”伊东先生看着我困惑的神情,只是不住摇头,“雪村马上就会知道了,我就不便多说了。”


  我仍旧不解,但明白伊东先生不肯再说了,于是告别道:“伊东先生、斋藤先生、平助,我先去集会所,失礼了。”


  “……再见。”平助看着我不安地说道。


  “再见。”斋藤先生移开了视线。


  我后来才知道,伊东先生所谓的好事,是脱队组建御陵卫士的事,而斋藤先生和平助,这次决定脱离新选组,加入御陵卫士。


  他们走得着急,甚至片刻也不愿意在新选组多留。平助是伊东先生的旧识,我有几分理解他离开新选组的意愿,然而斋藤先生却毫无征兆地决定脱队了。新选组上下瞬时变得乱哄哄的,曾经斋藤先生和平助带领的组员们有人不解,有人愤怒,一时之间屯所四处是来回走动的队士们。


  我想,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向三木先生好好道别。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机会。我知道御陵卫士意味着什么,和新选组截然相反的立场,再见便是敌人的立场。


  可是我遍寻他不到。三木先生的房中并没有人,东西也都收拾妥帖,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活过的气息——他素来最爱整洁,就连离开也不会例外。我去几个庭院看过,人流涌动中并没有他的身影,我感到些微挫败。


  当我终于找到三木先生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我房门前的走廊上。


  “……三木先生。我…”因为太过诧异,我与他对视好半天才恍然开口,“我找了你很久。”


  “哼,还算有点良心。”三木先生闻言笑了笑。


  我挨在他身旁坐下,我忽然想起上一次和他坐在一起说话也是在这里和他并肩坐着。


  “你还好吗?那个伤口似乎很深。”三木先生问道,他侧过头来看着我。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你知道的,我……我是鬼族。”似乎是这个回答令他有些出乎意料,他短暂地失语了几秒。


  他很快便又接着问道:“鬼族和罗刹,是同样的生物吗?”他话音未落,我心便“咯噔”一下跳如擂鼓。我不知道三木先生知道有几成,但昨晚的事之后,土方先生已经那个秘密告知了伊东先生——为了新选组的艰难求生而做出的必要的忍让。


  “我,我不知道。单论伤口的愈合速度而言,似乎相差无几。”虽然没有实际比较过,但亲眼目睹过罗刹在战场上超凡的实力,远远逾越了人类所能抵达的范畴。


  他点点头,忽又喃喃道:“有那样惊人的回复力,却还是毙于土方的一刀之下……”


  “毕竟是鬼副长嘛。”我打趣道。


  三木先生跟着我笑了起来。他今天格外爱笑,应该是为终于能够离开新选组这座困住他的囚笼而感到衷心的喜悦。因此,那些和土方先生过去的恩恩怨怨,事到如今好像已经一文不名。但唯独我剩下了些许寂寞,为他的离去而感到切身的寂寞。


  三木先生的嘴角残留着笑容,望着我说道:“这么说来你们鬼族也不是刀枪不入,从今往后要多加小心,不要勉强自己。”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三木先生也一样,万事请多加小心。”


  “之前的事……在鸭川的时候的事,或许没有机会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希望那个人没有什么要紧事来找我。”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按着牵引的丝线作出既定的动作,说着既定的词汇,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做不到。


  “雪村。”他仍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很认真地说道,“那个人叫南云薰,她有你父亲的消息。”似乎是已经知道离别已成定局,他在此刻忽然对我剖白,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无疑非常重要,父亲的存在能解决我太多的疑问。我也终于明白,三木先生在这里等我,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这件事。


  “薰小姐?”我困惑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来那个曾经在和冲田先生巡逻时碰见的女人,“她和我,长得很像吗?”


  三木先生莫名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你认识她?”


  “并不……曾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三木先生点头道:“倘若你想去见她,一定要和队士们一起去。”他用了一种命令的口吻,如同初见时一般傲慢的语气。


  回想起初见,我不禁莞尔。三木先生的傲慢无礼让我对他产生了相当糟糕的印象,再加上伊东先生对山南先生有意无意的针锋相对,我几乎把三木先生当做了新选组的敌人。


  “你在傻笑什么?还不赶紧答应我?”三木先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我知道了,三木先生。我一定会记住的。”我收起笑容,认真地回答他。


  他站起身来向我告别。


  “……千鹤。再见。”他郑重地说道。


  “再见,三木先生。请多保重。”我目送他转身离开,一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一直到春日的微风送不来半分他的气息。他最终对分别的事只字不提,只因我们对离别心照不宣。


  于是我的心意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祈愿三木先生从今往后能平安幸福。


  然而,我刻意忽略掉的失落最终还是在拾起房间里带血的小人偶的时候爆发了出来,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去挽留三木先生,只因他要追随他的兄长去孝明天皇身边组建御陵卫士,然而让我忽视三木先生所带给我不断前进的力量,却也全然不现实。


  我一直不喜欢掉眼泪,此时端着一盆清水擦拭人偶上的血迹,却不可避免地落下几滴来。在等待父亲的这些年来,我终于又再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温柔的斋藤先生,大大咧咧的平助,还有总是给我带来希望的三木先生,他们都要离我而去,并且那几乎意味着永别。


  我最后打定了主意,要去见南云薰一面,去寻找父亲有关的线索。只是被动地接受新选组的帮助,那我永远都在置身事外,忍受别离的伤感。如果再不下定决心,只会让新选组和我自己都感到痛苦。


  三木先生。我望着手中的人偶出神,不禁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唯君遥安。


  ——一整个夜晚,都重复做着这样的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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